只看一眼青海湖

车从西宁出发，在广袤的原野上，开成一百三四十码的速度，人坐在车上，并没有太快的感觉，是周遭太辽阔了，没有参照物，不觉得。
两个多小时后，我见到了青海湖。
见是先远远见到的。远处的青海湖似一大块镶嵌在蓝天和草原之间的翡翠，美得让人不肯相信。天空分明是早已经有了，不是后来的，湖水蓝得抢眼，却像是另外的一片天，或者干脆了说，是真正的那片天，只不过我们在一开始把真正的天弄错了，弄成了我们自以为的那片天，及至到了青海湖边，才发现久远的错误，于是有了惭愧。湖水不但蓝，还高出大地许多，不像是被大地怀抱着，倒像是大地上兀自长出的一朵蓝色花，长高了，长满了，蓬蓬勃勃，飞快地遮掩了大地，幸亏看见的人们诸如我多少有一点理性的科学常识，知道那只不过是视觉上的错误。否则，盯了眼去看，看长了，就会有连天的湖水正浩如烟海地朝人奔来的感觉。
随便把车开到一处湖边，下车。湖仿佛有磁性，吸着人呆呆地往湖边走，感觉像回家似的。湖果然宁静，是印象里该有的宁静，在近处的地方绿得透澈，可以不用费心就分辨清楚湖底的一切，这和梦想里的家极相似。少许的白色沙鸥在干涸了的湖畔轻盈地走来走去，悠闲地啄着食，或者梳理羽毛，全不把人放在眼里，是真正主人的样子。湖畔弯弯曲曲，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让人费猜测，老是想要沿着那样的弯曲走下去，走到永远。湖畔有羊群和牦牛群，三十一簇五十一群地散落在草原上，自己聚了堆，没有人看管，低着头在草地上舔着草芽儿。雨季没到，真正葳蕤的草还没有长起来，草芽星星似地冒了头，却也还没有来得及绿，草原在这个时候是不动声色的，黄成极有经历的样子。
来前就听说，青海湖的鱼皇鱼是美味佳肴，很有名，凡是有名的，大多会受到骚扰，青海湖的鱼皇鱼也不例外，这些年几乎被打光了，还殃及到湖中的鸟儿。来后才知道，湖是几年前就封了，不再许打鱼，也不许碰鸟儿。湖边倒是泊着两条渔船，仿佛停着久了，生命是几百年前的事。
我在湖岸尽可能深的地方，一个人站着，看湖。我没有翻出自己的想像。我想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但我想青海湖它会知道，我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想像。
在去湖的路上听到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藏族男孩。故事里说，那个男孩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夜里赶路回家，他走呀走，走累了，就在路上拦了一辆车。司机问他去什么地方，他不说，只瞪着一双黑色的眼睛看司机。孩子的眼睛很亮，这让司机笑了。孩子上了车后，也不去位子上坐，蜷在车门口，拢着身子，一摇一晃的，很快睡着了。司机瞪大了眼看着夜路，开着他的车，要去他的目的地。他把车开到快要飞起来的速度。孩子摇晃着头睡着，他睡着睡着突然睁开眼，说了一句什么。司机虽然不懂藏语，却猜出孩子的意思是要他停车。车停了下来，孩子拉开车门，跳下车，眼睛却没有睁开，仍阖拢了睡着。仍睡着的孩子就那么摇摇晃晃地，走进路边的一个毡包，钻进去，消失了。司机等了一会儿，没等出孩子来，自己笑了，把车重新启动，开走。司机想，那孩子一直睡着，怎么知道家就到了呢？司机还想，那孩子眼都没睁开，是又接着钻进毡筒里睡着了么？
半个小时后，我们离开青海湖回西宁。我们回到西宁后不久，太阳就落山了。
太阳缓缓地落下去，到了第二天早上，它自然会缓缓地再升起来。西宁的早上很安静，大街上要到十点钟左右才会有人出现。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开始正常的工作，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里的工作节奏是缓慢的，人们慢慢地在大街行走，慢慢地生活，正如这座城市里到处开着的丁香花，慢慢地开放着，从来不管外界早已有了怎样的变化。正如一百多公里外的青海湖，世界怎么变，它是不会在意的。

这个地方我是一定要去的。就希望到时候不会太老。

是个神奇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