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在国际法庭上辩护的中国人

本报独家采访国际刑事检察官朱文奇
第一位在国际法庭上辩护的中国人
本报记者　杜若岩

2月22—24日，Jessup国际法模拟法庭中国首届选拔赛在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举行，获胜的队伍将代表中国参加3月30日—4月5日在美国华盛顿举行的决赛，这将是中国首次通过全国选拔赛的形式，派队参加这一国际上范围最大、历史最久的国际法模拟法庭竞赛，而这次盛事的总负责人就是曾在前南和卢旺达国际刑事法庭担任检察官的朱文奇教授。

　　或许人们对在国际司法机构担任法官的中国人不感到陌生，因为自从1946年国际法院成立以来，第一任法官中就有一名中国人——许默。后来由于历史原因，及至1985年，新中国才有了第一位在国际法院出任法官的法学家，倪征日奥先生。此后，1994年和1997年，史久镛与王铁崖先生也分别被选为国际法院的大法官。尤其是前段时间史久镛先生又当选为国际法院院长，更让国人熟悉了国际法院和法官。然而非法学界人士可能对国际刑事法庭与检察官还感到陌生，而朱文奇教授就是我国第一位在国际司法机构出庭并进行辩论的中国法律专家。作为法官必须在国际法领域造诣精深，但是并不需要在法庭上进行辩护，长时间以来国际司法机构中听不见来自中国的辩护声音，正是朱文奇教授结束了我国在此方面的空白，他自1993年国际刑事法庭成立以来，长期担任上诉检察官，以流利的英语和法语在国际重大案审中出庭辩论。

　　前南国际刑事法庭的成立是为了对被控在前南斯拉夫战争期间犯有战争罪的战犯进行审理，比如我们所熟知的米洛舍维奇一案就在此列，国内媒体已有诸多报道。相反，1993年卢旺达的种族清洗可能还鲜有人知。1993年卢旺达境内占全国人口85％的胡图族对占14％的图西族进行屠杀。1993年，当时的总统布隆迪决定在国内实行两族分权，当他是年4月6日从国外回国时，所乘飞机被导弹击中而丧生。到底是胡图人还是图西人暗杀了他至今还是一个谜，但是卢旺达国内的大规模流血就此开始了。朱文奇教授曾经亲自到一个教堂现场调查，他说当时教堂里的尸体都是一摞一摞的，悲惨的景象让人此后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当时的总理公然在群众集会上拿枪鼓励胡图族人，后来他因此被追究国际法上的个人责任，被联合国卢旺达国际刑事法庭判处了无期徒刑。

　　为了保证法律适用上的同一性，前南和卢旺达国际刑事法庭的上诉庭只有一个，检察长和负责上诉的检察官也均相同。通过在两个国际刑事法庭进行辩护的亲身经历，朱教授感受到作为检察官或被告方律师，不仅要对所要审理的案件事实和法律问题极其清楚，而且对与所有问题相关的国际法问题也要有深入了解。因为法官来自于不同国家，对每一位法官的法律和文化背景还要加以研究，以便在法庭上随时对法官可能提出的问题进行应变。另外，除了法律知识外，语言能力也是决定因素。朱教授自己精通国际司法机构中的两大官方语言英语和法语，因此可以根据法官国籍的不同，选用最合适的语言进行辩护。因为国际刑事法庭的判决和陈述的理由对全世界都有影响，作为检察官不仅要注意法官的判决是否令人满意，还要特别注重所依据的理由。朱教授说在AKAYESU一案中，初审法官对被控犯有战争罪的被告判处了无期徒刑，按说无期徒刑是国际刑事法庭最高的刑罚，检察官应该满意于此结果了。但是注意到法官在做出判决时对战争罪的含义进行了过于狭窄的分析，认为犯有战争罪的人一定和战争中的一方军队有联系。检察官认为平民也有可能犯有战争罪，比如在集中营中，平民进去拷打被关押的人，而此平民和任何一方军队都没有关系，也应该认定此人犯有战争罪。据此检察官进行了上诉，最后上诉法庭认定任何人都有可能犯有战争罪。由此可见，法律知识和语言能力对检察官和辩护律师的重要性。

　　回顾自己多年来所走过的历程，朱教授说首先他得益于小学的英语课。在那个年代，全国开设有英语课的小学非常之少，正是自小的学习使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来文革来临，学校的管理一片混乱。于是他将图书馆的许多书搬运回家自己阅读（当然，日后都归还了），其中一些描写外交官生活的书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他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名外交官。及长，他明白要当好一名外交官必须懂得国际法的知识。1981年，国家准备派遣一批学生出国攻读学位，这是新中国第一次向外送出大批量的中国学生攻读博士学位，共有900人左右。朱教授得知他的母校厦门大学代招“国际经济法”出国研究生三名，虽然不是国际公法，但也欣然报名。经过极其严格的考试和强化培训，1982年他终于到达了巴黎第二大学攻读国际法。不管是在此后攻读博士学位以及进行博士后研究的日子，还是接下来在外交部条法司和国际刑事法庭工作的日子里，朱教授都感到十分幸福，因为他对国际法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认为能够一直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是幸运的。同时他也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对国际法学感兴趣，壮大我国国际法学的力量。特别他谈到去年7月1日新成立了国际刑事法院，我国更加需要这方面的专门人才，中国要准备打官司。

　　说到国际刑事法院，必须谈到它与此前的国际刑事法庭的区别。国际刑事法院作为新的国际组织，是一个常设机构，对战争罪、反人道罪和种族灭绝罪等罪行拥有属事管辖权。而前南斯拉夫国际刑事法庭和卢旺达国际刑事法庭，在性质上属于临时性的。它们的成立就是为了分别审理与前南斯拉夫和卢旺达有关的案子，审完以后就解散了。虽然我国目前还没有加入《国际刑事法院规约》，但从长远来看，朱教授认为如果一个国家坚持把自己排除在外，恐怕也不好。而且一些西方国家对我国的人权状况、台湾问题等抱有偏见，难免会制造不利于中国的诉讼。如果我们国家缺少能够在国际法庭为国家利益辩护的律师，势必有不好的影响。

　　我国确实拥有相当优秀的国际法专家，但是中国的国际法研究水平到底怎样？王铁崖先生曾经在清华大学举办的一次座谈会上发出感叹：“中国的国际法研究不仅不如西方发达国家，连中等国家都不如，连埃及、印度都不如。……这是很危险的，中国这么大个国家，社会主义国家，国际法人才没有啊。”虽然从联合国的国际法院到国际刑事法庭，都拥有中国法官的身影，但这并不代表着中国国际法总体上的优秀。曾经有记者采访史久镛大法官，问道：“中国籍人士一直在法院里有法官的职务，是因为亚洲组的份额，还是说我们的表现比较突出呢？”对此史先生回答：“当然不是一项规定，而是大家公认的，就是安全理事会常任理事国在国际法院都应该有一个公民担任法官。”谈到中国国际法学人才的问题，朱教授也强调他最担心中国缺乏能够在国际法庭上进行辩护的人才。中国是个大国，他认为中国一定要有自己的专家。

　　正是出于以上的担心以及为我国培养国际法人才的需要，朱教授回国后不久就将在国际上颇负盛名的Jessup国际法模拟法庭比赛介绍到了国内。Jessup国际法模拟法庭竞赛创建于1959年，是世界上国际法模拟法庭中最负盛名的模拟法庭比赛。它由美国国际法学会和美国国际法学生会组织，每年3—4月份在美国华盛顿举行，一般有80—90个国家参加，令人遗憾的是中国的大学法学院一直没有参加。朱教授说，像这样著名的赛事，对同学锻炼很大，如果不参加很可惜。而且国际上还以为你中国不重视国际法教育，这对中国很不利。按照法庭程序规则，参赛国家必须首先在网上登记报名，然后在本国或本地区进行循环赛，而在循环赛中决出的最优秀队，则去美国Jessup参加与其他国家的比赛。由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承办的首届中国Jessup国际法模拟法庭比赛共有10所著名高校报名参赛，不仅各法学院相当重视，欧盟、法国、荷兰、奥地利、德国、澳大利亚等使馆的大使、公使和其他外交人员，也非常愿意参加首届中国选拔赛的开幕式，或担当模拟法庭的法官。2月24日，复旦大学最终拿到了到美国的入场券，今年在华盛顿举行的比赛将首次出现中国学生的声音，不管名次如何，对参赛者来说都是宝贵的实战机会，必将有助于今后我国拥有更多的能在国际法庭上进行辩护的人才。

中华读书报

我们学法律的要加油哦！

很荣幸曾在不久前见过朱教授并与之交谈，他的人非常好，十分感性，是一位难得的好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