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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斯特丹的神女 


  在飘渺的雪花儿中,船穿行在阿姆斯特丹纵横交错的运河上。雪无声地落下,落在人们的眉尖儿,落在光滑的船沿上。我不知道下一瓣儿雪花是什么样的图案,而在瞬息间,那瓣瓣儿多变的花朵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船划过一个个河口,河上流动着楼宇弯曲变形的线条。圆圆的桥洞环环相套,若一扇扇开启的窗户递次远去,有一处竟达七座之多。朦胧的雪雾如婆娑杨柳轻拂河面,不胜依依。据说这里的河上有近千座桥,我不知道下一个河口上架起的是怎样的桥,而河旁的房子里又曾有过什么故事。

  这是阿姆斯特丹最古老的城区,老树倚着老屋,老屋细高而坚实,风揉皱了投在窄运河上细高的影子。这些老屋都筑有高耸的门面,门面大都砌成梯形或三角形。建筑学家将这些门面细分为:梯形、方柱、颈状、弯曲颈状、瓶状和飞檐。这些门面看起来大同,其实各异。主人的喜好在其形状、边缘花纹和窗户的位置上变化着。

  在阿姆斯特丹的黄金时代——十七世纪,这里的画家多过意大利的佛罗伦萨,也多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透过他们的画笔,我们看见美丽的阿姆斯特丹。当年的美丽应该归功于十六世纪末的城市委员会。当时,这个委员会由市长、首席木匠、建筑师和测量师组成。得益于他们的精心和聪明的规划,阿姆斯特丹开挖了三条呈半圆形的主运河,其间穿插着六百多条小运河。他们还精确地计算潮汐涨落,建立水坝,保持运河水自然通畅。挖运河的泥土用来造地,委员会将它分割为一块块的建筑用地出售。出售时还附加了极其严格的建房条件,比如,所建房屋必须用同一种从德国进口的绿砖,户主必须负责房屋到运河之间的道路维护。

  在这三条主运河中,属国王运河最为优雅,阿姆斯特丹人最喜欢沿着这条运河散步。王子运河的沿岸,放置着许多可爱的咖啡桌椅,桌上的鲜花在运河风中摇曳。从这一段往北去的码头上,停靠着不少房船。阿姆斯特丹有两千五百户这样的水上人家。远看这些房船,还以为是建在陆地上楼房间的平房,深褐色的木墙上嵌着宽大的玻璃窗,窗台上卧着三两只猫,凉台上摆满花草。近看才发现那原来是一条船,凉台原来是甲板。

  在运河开通的时候,富人多在绅士运河上建房筑屋。可是比起其他国家的富人住的房子,这些房子非常狭窄。据说,城市委员会最初规定房屋的宽度不得超过二十六英尺,也就是三个窗户宽。还有一种说法是,当年是按门的宽窄交纳地税,所以这里的楼门都建得极窄,而窗户的宽度却因不受限制而建得极宽。房子大多建为四层,底下的三层住人,而最高层放置货物。这些货物从顶楼吊下,扛过运河和住房之间的窄马路,在运河的小码头上装船运出。所以,沿河的房子上都装有起重的木梁,挂着铁钩和滑轮。木梁雕成怪兽或船锚样,从高高的门面上伸出来,大家具就从窗户吊进吊出。而在荷兰的其它地方,只有仓库才会安装这样的起重木梁。河旁窄窄的街面,运河边的铁栏杆上拴吊着的摩托车,这些似曾相识的高门楼,令我想起在南非曾经见过的荷兰人的住房,只是这里的门面更窄,楼层更高。或许正是痛感于土地的金贵,造就了曾经一度称霸海洋的荷兰人。

  然而,在三百年中,这城市竟然没有什么变化,还保持着当年的美丽。现在的美丽应该归功于保守的阿姆斯特丹人。城市里有许许多多的保护古建筑的组织。在不到一英里的半径之内,这些组织不遗余力地保护下七千多座建筑,其中包括伦勃朗和梵高的故居博物馆。不仅是那些建筑精美的住宅,连老旧仓库和桥梁,甚至老树都有资格申请到保护基金。那些古老建筑一经注册为保护对象,就没有人能够改变它们的外观。这里的砖石、老树、老桥、流水都是古老的一部分。它们是如此的协调和统一,流水的折光柔和了坚硬的砖石老屋,悠悠的涟漪在窄窄的房屋倒影中波动。整个阿姆斯特丹老城是一座巨大的古建筑纪念碑。

  这些对古老的城市持有非常保守态度的人,却对个人的行为相当宽容。阿姆斯特丹人更倾向于把软性毒品和色情业认为是饮食男女而非犯罪。当地人解释说,我们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同性恋,我们只是能够容忍,而阿姆斯特丹也并非是一个纵容的城市,仅仅是一个更能容忍异端的城市罢了。

  六十年代,市中心的水坝广场上游荡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嬉皮士。七十年代初,同性恋组织就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承认。而今,虽然大麻交易在技术上是非法的,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容忍。比如,在当地的咖啡馆里,如点饮料一样,瘾君子可以在此选购合他口味的大麻,当然是少量的。除了对色情业有地域的限制和对从业人员有年龄和卫生的严格规定外,卖淫是合法的。而世界上最负盛名的红灯区就在城市中最古老的地区——从水坝街到中央广场,再到新市场的三角地带。

  昏暗的街市中闪耀着红灯,那红的并不淫荡却有些暧昧。每一个街角都传来音乐声。细细地聆听,那音乐声竟来自世界各地,古典的、摇滚的、爵士的、苏格兰的民歌。这里的女人也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在嫖妓指南的地图上,红区是来自南美和南非的女人,蓝区是东欧和荷兰的,紫区是亚洲的,而绿区则全是当地的。

  我们走过石桥,拐进一条清静的小街。窄小的石桥下波光潋滟,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大麻的气味。在湿漉漉的夜色笼罩下,飘着的雪花儿和河上倒影的红灯都诱惑着人们上床。我看见两三个神女开门和客人对谈,大多数的游客只看不买。一路上,我仅见一家交易得手,拉埋天窗。在圣诞的前夜不进教堂,却来看神女,似乎是对神灵的不敬。不知那些买春客是否有着和我们同样的顾忌。

  出小巷,就是运河畔最繁华的街区,这里灯光如织人头攒动。红红紫紫的灯光照得人晕晕的。据说此地一年可达十亿荷兰盾交易量。每一栋砖楼门上挂着一盏红灯。楼房的一层都是围着一圈红灯或紫灯落地窗,有些窗上飘着蕾丝窗纱。窗后是一个长长的房间,房间里与普通居家布置无异,惟有一张床摆在很醒目的位置上。穿着闪光的比基尼或半透明的胸罩和内裤的女人坐在高脚凳上。有些人百无聊赖,靠梳理头发打发着时间,有些人做出略带挑逗的姿态,而有些人却完全是家居女子的模样,旁若无人地在收拾房间。最记得的是一位面貌和身材都非常姣好的女子,打扮若邻家的女孩儿,只是抱肘而坐,毫不搔首弄姿。在那紫荧荧的灯光下,整个玻璃窗像个透明的金鱼缸,而那些半裸的白白的肉体若在水中摆动的金鱼。运河两岸延绵的落地窗犹如裸女的画廊,一幅幅地在我们面前拉开,亦真亦幻。据说,平时这里的女人是“全音阶”——从豆蔻少女到迟暮妇人。可是今天,我看到的“金鱼缸”中女人都相当的年轻而美丽。要是平日,她们不会像今天这样摆出一副爱理不理愿者上钩的模样。或许是圣诞之夜赋予了神女们某种尊严,她们在静静地展示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地打开房门,悄声地和客人讲价,再默默地消失在门的背后。

  走在已经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小街上,雪化了,和着运河上吹来的潮气,鹅卵石更加湿漉漉。这里原本是阿姆斯特丹最古老的码头,又被戏称为“水手公寓”。在海上漂泊了数月,水手们只见海天,当他们踏上干燥的土地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酒和女人。于是,码头上做这两样生意的店铺就应运而生。现在,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和邻近限定的街区内,有五千多个专业妓女,其中的两千个是全日工作。虽然在欧洲任何一个码头都有妓馆娼寮,可是以德国的汉堡和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最为有名。

  大约五十年前,现在的红灯区是基督教救世军的大本营。那时候,街头上救济贫民的旧货店比比皆是,巷尾处处可见代表慈善、决心和英雄的三个‘X’的标记。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原本救苦救难的标记却成了色情三级片的代码。

  此时,街上的行人多为游客,当地人极少,而游客中又多是成群结队的,鲜有单身者。按照心理学的观点,人人都有偷窥的欲望,偷窥当然不是在众人面前饱览眼前的赤裸。所以,偷眼观望周围的人,大多数人的脸上是好奇、惊讶、兴奋、紧张,也夹杂着些许害羞或害怕的神色,从许多男士的眼光中,我还读到了饥渴。我的心一直在咚咚地跳动着,似乎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这时候,一个紫荧光中的女人给了我一个甜美的微笑,我也不由自主地给了她同样的回报。

  以身体作为原始本钱来换取食物、金钱和权势古来有之,而且这种交易也是屡禁不止。世界上哪一个大洋的码头上,没有神女抚慰着海员的孤独;哪一处偏远的矿井旁,没有矿工用血汗钱换来女人的片刻温存。在曾经消灭娼妓的中国,在那偏远如张家界的小镇上,变相的妓院比比皆是。半夜的暧昧电话,街头半公开的拉客,处处可嗅出交易的急迫。这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事了。况且,这些神女未必比那些以身体为本钱谋得权势而贻害大众的女人更肮脏。

  我看女人并非有了性,而丧失了天真,而使她失去天真的是贪欲。进入女人身体的,除了她自己的孩子,只能是她的所爱,而非贪欲。有人认为爱和性不是一回事,灵与肉可以分离。也有人认为神女赚钱非常容易。可是我知道,女人多以气味而亲近异性,我就注意过我朋友头发上的太阳味儿和腋下的发面馒头味儿。而作为一个神女对异性的气味是没有选择余地的。

  二十年前,我的朋友曾来过此地。当年,他所拥有的只是年轻。在离开阿姆斯特丹的前夜,正是他首次漫游欧洲的强弩之末。他露宿在火车站之外的街头时,周围尽是皮条客和贩毒者,他亲眼目睹了黑社会的弱肉强食。在红灯区里,他还见过一位绝色女子,而今人海茫茫,不知她流落何处。今日,正是圣诞平安夜,躺在旅馆舒适的床上,我们听着远方轮船的汽笛声。虽然我们不必再露宿街头,却也不再拥有年轻。窗下河水徘徊低吟,虽然那不是神女的幽怨,而石桥下密密的涟漪,却似乎是那些年华逝去者额头上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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