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ft爱玩客】橙太阳的后裔，“分金定穴”寻访威廉龙脉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曾皙的这个志向深得孔子赞许，曰：吾与点也。熟悉此段对话上下文的读者想必也知道，在此之前子路、冉有和公西华也都阐述了自己的理想，
大抵是意欲治国安民、行礼乐教化之说。无奈夫子对以考公务员为人民服务的理想不觉新鲜，没有兴趣，甚至哂之（对子路），却独爱这春游的理想。个中奥秘，思忖万般，不如自己“游”一次。


要着实按照上面这个阵容出行也不容易，要有专门为春天置备的新衣服，要有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要有河水以供沐浴，还要有祭祀的场所供赏玩，最后咏颂而归。


这个春天，十分有幸，Delft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做了一个各项指标都略微升级的春游版本：


颁白者一人（海牙旅游局老领导）、
不惑者有二（Delft市场部负责人和蓝陶工厂负责人）、
冠者十余（来自荷兰各地留学生）
稚子无计（代尔夫特爱凑热闹的当地小孩，随时出现充当影子群演）、
船游（沐浴不能够了。水冷；不冷也脏，毕竟是运河，前两天又刚淹死过中国留学生）、
不乏游玩之所（博物馆、故居、教堂和蓝陶工厂）、
回家写游记这算“归而咏”了（非要“咏而归”就对现代人要求偏高了，毕竟这种教育已经被其他教育所取代。但是“咏”作为本能还是有的，方式也比较摩登，遇到心仪的景色或艺术品或奇闻异事也会说：“牛逼！漂亮！爽！”至多反复几遍，即是现代人即兴的“咏”了，莫要苛刻）。


最最升级的部分，还有吃呢，曾点都没提到吃，难不成饿着肚子玩儿一天？


叙事最好是有主有次，只依照时间线依此把行程写下去，诸位看多了也腻。不妨先看看奥兰治这条主线：
关于橙公（Orange）生平以及家族成为荷兰王室的故事，我此前一篇拙作荷兰风俗文化志（四）当中已经写过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进去看一下。

橙公生命最后那几年，事业如日中天。老对头菲利普二世见正面战场陷入僵持，遂以重金悬赏橙公人头。菲利普认为对于“橙色反动集团”只要拔除首恶，基本就树倒猢狲散了，因此他郑重承诺：任何人，只要拿着沉默者那颗已经彻底沉默了的头都可以获得这笔丰厚的报偿。这一步棋其实有点儿鲁登道夫“总体战”的味道，不再是中世纪所推崇的封建领主或骑士之间那种勇武的博弈了，而每一个希望获得这笔奖金的人都可以变成威廉的敌人，可以用任何手段杀死他，而不一定是战场或是决斗的方式。菲利普打算让威廉就这样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因为这对底层人士，尤其是那种理直气壮的靠钱改变命运的人，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威廉也知道自己脖子上长了一颗“头奖彩票”，天天顶着到处走容易被常年观察九龙图的彩民们惦记，遂深居简出，只在自己Delft那栋大房子活动，房前屋后都配有守备。然而，灾祸还是没能避免。这一天，就在荷兰百姓正紧锣密鼓地为威廉筹备加冕仪式的两天前。他生前与王冠距离只有两天那么近。

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一名法国人，在此前以同情新教改良而获得威廉信任，一直潜伏在威廉家里。那日到了，他按捺不住自己，并寻找到了一个机会。




这是一张Het Prinsenhof 博物馆官网的照片。（很奇怪该博物馆禁止游客拍照，但自己却拍了许多内部照片发到网上。）


据官方讲解员和我们说，就在这张照片的右侧原本开有一扇角门，那日威廉就是从这道角门走出来，而凶手就埋伏在我们拍摄照片的这个位置。他行动之前或许和威廉还有些客套的寒暄，但他迅速贴上去，用手枪从上向下抵住威廉的锁骨，然后扣动了扳机。（之所以这样是为了确保能够将其杀死，因为当年的滑膛枪没有膛线，即便是一条楼梯长的距离子弹都有可能射偏而不会形成致命伤。）子弹贯穿了威廉的身体在墙上留下了痕迹，正如图上所能看到的。（该处已被玻璃框了起来，据说总有游客用手去抠，经年累月两个弹孔越来越大。为了避免弹孔最后像炮弹一样大，工作人员决定把它们框了起来。）威廉也就倒在了这条楼梯上。


凶手自然被惩戒，受了刑，也没有命去西班牙领菲利普国王赏赐的黄金。

远在伊比利亚的菲利普二世得到威廉在Delft的死讯，感觉比亲见了2010年伊涅斯塔绝杀荷兰队的那场世界杯决赛还过瘾，脸上始终挂着“痴汉”般满足的微笑。



（伊涅斯塔）


但实际上，这更像是2014年小组赛范佩西的那个鱼跃冲顶，仅仅预示着荷兰对西班牙那5比1虐杀。



（范佩西）

当然，这都是后话。




还是把目光转回到Delft。

威廉的灵柩被送到了Delft新教堂，就安葬在里面。




该教堂就在Delft市政厅的对面（上图右手边）。像威斯敏斯特教堂一样，这里面大多安葬的都是奥兰治的王室成员。



教堂门前有胡果·格劳秀斯的雕像。


一直仰慕尼德兰两位巨贤：格劳秀斯和斯宾诺莎，没想到一位竟葬在这里。这位国际法的奠基人，战争与和平法的起草者，自然法的发现者并捍卫者，当之无愧与王室“众橙”躺在一块儿。

除了遗体安放在地下，教堂里面最大的景点儿就是威廉的纪念碑。



（是的，没看错这是碑。和我们一般想象的碑不太一样。这碑有点儿复杂，复杂到我这一篇文章都是讲这碑的）

据导游说这座纪念碑是欧洲七大纪念碑之一，去过威斯敏斯特的应该对这样的东西很熟悉，曾有一段时间欧洲最兴这个。


正如所见，除了威廉的塑像之外四周还有四个女神。（这些塑像都是纯铜所制，极为沉重。）



除了威廉脚下的打开的骑士头盔象征坦诚以外，这四位女神分别都有各自的象征意义。



并不是所有持金色天平的都是正义女神。正义女神是持剑而蒙眼的，正如我书桌上这位。




而这位手持金天平而睁着眼睛的，象征正直。因为她双眼始终凝视着天平。


左边立着的左手托着金帽子的女神，很清楚地能看见帽子上写了一行拉丁字：AVREA LIBERTAS。



如果大家查这个单词的话，会发现一个AUREA LEBERTAS，它既是Golden Freedom的拉丁字。什么是“金色的自由”呢？讲解员伯伯给我们说道：“如果一个奴隶，老而无用，奴隶主对他说‘你走吧，给你自由’这样的自由怎样呢？他什么活都干不了，根本无法养活自己，这样的自由就等于死。这当然不是金色的自由。”


“金色的自由”意味着一个人即自由又能自食其力。


那为什么这是一顶帽子呢？按讲解员的说法，给自己劳动并不意味着就不辛苦，同样可能会很辛苦。这和完全不劳动只保养身体的阶层不一样。（古罗马贵族们天天洗澡，奴隶们天天给他们搓澡。）给自己劳动的劳动者也会因劳动而带来身体问题，最常见的就是脱发。但给自己劳动属于“金色的自由”，并不有碍于颜面。因此为了区别于为别人辛苦干活的奴隶，自食其力的人给自己带上了一顶帽子以作区别。因此从某个时期开始戴帽子就有绅士的意味。这也难怪伦勃朗的画上被画者要求戴顶帽子也需要加钱。（例：杜尔博士的解刨课。）


这里讲解员讲到“这时我说我欣赏你的头发不再是侮辱你了”，顿了一下，环视大家，我猜想他是在用第欧根尼的老梗逗我们开心。（第欧根尼有一次和一个秃子吵架，说道：我十分欣赏你的头发，因为它们早早地离开了你那可恶的头颅！）不过我觉得没人get到这个点，我又不知道第欧根尼用英语怎么说，于是这个梗在电光石火之间就过掉了。


接下来绕到后面看两尊女神。




左后方这位女神特征比较多也容易理解，先是衣衫不整地露半个胸脯，正对那袒露的胸脯下面用右手拖着一本书，左手拿着一个金教堂，左脚还踩着一块石头，石上有字“CHRISTUS”，女神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她胸前那本书。


寓意也不难猜，这是一个常见的女性哺乳的动作，只不过这里喂的“婴儿”是一本书，什么书呢？看她脚踩着Christus，应该是以基督为基石的。所以左手拿着应该是新教的教堂，右手是新教灵感的书。这个女神对应的事件应该是威廉生前发表的《护教宣言》。


在说最后一个女神之前导游伯伯突然问身边的女生有没有“white horse Prince”？提起白马王子，姑娘们都激动地用汉语呼喊着“玄奘法师”的诨名。导游伯伯自然不懂曼德琳语（Mandarin），但这不影响他完成自己的设问，他说我心中有一位，带你们去看！大家对伯伯这把年纪了还能不为世俗羁绊、爱其所爱的精神纷纷感到敬佩。


于是我们看见了他的白马王子---玫瑰窗。



毫无疑问，这骑白马的还是刚才躺着那位。为啥是王子，因为威廉加冕前两天被刺杀了……




当然捎带着把另一个玫瑰窗也提了一下。这个就很好猜了，看见女人下面写着England，就知道这肯定是威廉三世，英国光荣革命的事大家在教科书上也都学了，这里不必赘述。

回来说第四个女神。这里伯伯又卖了个关子，拿出一个图画册给我们看。喏，就是下面这两张：







一看这画风，我就想起去年生日那天人家送我的一套希腊陶器画的扑克牌。当然，口味儿稍重了些…



于是我想，这画里的人物必然是古希腊的，再联想那狮子，九成是赫拉克勒斯。而且这个英文我会，比第欧根尼简单：Heracles，赶紧配合一下老头，免生尴尬。于是他也知道，原来中国学生除了代购奶粉也多少还知道点儿别的。


下面这个女神就和他有点儿关系了，熟悉“赫拉克勒斯打狮”故事的人应该知道，这头狮子可不是景阳冈上那头大虫。它来头不小，被称为“涅墨亚狮子”，皮毛极厚，能挡兵刃。传说大英雄把这狮子皮扒了披在身上，一来做铠甲，二来装装逼，让见到这身奢华皮草的人都知道涅墨亚狮子是他杀死的。




这是电影还原的赫拉克勒斯的样子。再看这最后一位女神：




这身华丽的皮草，一看就不是在东北佟二堡买的。这身狮子皮就是因袭了赫拉克勒斯的传说，右手拿着一根荆棘。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即便身穿刀枪不入的涅墨亚狮子皮，行事也要小心谨慎。因为荆棘是带刺的，一不小心就会扎伤了手。


所以粗略来说威廉这“四护法”分别代表了：正直、金自由、新教和谨慎。这是荷兰人民在威廉身上看到的品质，也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贵族精神。





好了，Delft 橙公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不过这一日春游还远远没有写完，其他行程我会专门抓几个我觉得有意思的点和大家分享，毕竟是集体“归而咏”，一个人不能把每个行程都写得这么详细，大家玩起来就要有王熙凤在《芦雪庵即景联对》当中那“一夜北风紧”的意境，留出大片余地给别人来写。这样才有意思嘛，上来就写“欲志今朝乐，凭诗祝舜尧”之后大家就只能散了，或者把你之前的话再说一遍，也都兴味索然。




维米尔博物馆





“戴珍珠女孩的少女”她姐姐----姚晨。



本来最后还想传更多图片分享一下其他景点，没想到论坛每天上传的图片是有限额的，当然，这些内容大家也可以从其他的游记当中获知。最后感谢爱玩客，感谢海牙旅游局。

高手！不是人云亦云的游记，颇有重点。内容丰富，读来大呼过瘾。然短之，有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