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荷兰在线
一个以前从没有上过电视的荷兰医科博士生最近因为拍了一部有关中国的纪录片，在荷兰一夜爆红。这部名叫《沿着长江岸边走》（Langs de oevers van de Yangtze）的纪录片的第一集在荷兰国家二台一经播出就创造了逾百万的收视奇迹。一部纪录片能获得这么高的收视率在这个1600万人口的西欧小国是很少见的。到底是什么让这部记录片受到如此大的关注？这要从这位名叫卢本-特尔楼（Ruben Terlou）的荷兰小伙的跨界故事说起。
卢本-特尔楼 （30岁）
卢本在阿姆斯特丹中国城 （图：荷兰在线） - 前阿姆斯特丹大学医学院博士研究生，2013年获优秀毕业生奖学金开始从事白血病博士研究，2015年底因新的人生方向终止学业。
- 自由摄影师，曾因拍摄的阿富汗照片而于2008年和2009年获得荷兰摄影界最高奖银相机奖；
- 主持人、记者兼摄影师，VPRO六集纪录片《沿着长江岸边走》。
自从除夕那晚《沿着长江岸边走》的第一集在荷兰公共频道二套播出以来，卢本的生活就像坐上了过山车。大年初一，这个在阿姆斯特丹大学医学院里研究白血病的小哥电话就被打爆了，各大媒体争相采访，连荷兰王牌的脱口秀节目《世界照样传》（De Wereld Draait Door) 也连续两次邀请他上节目。
卢本在荷兰王牌脱口秀节目《世界照样传》上 （电视截屏：De Wereld Draait Door)
普通人的中国
先来说说这部让卢本一夜成名的纪录片。《沿着长江岸边走》是荷兰公共电视台VPRO制作的一套有关现代中国的六集记录片，卢本在里面是以主持人兼摄影师的身份出现的，因为卢本在医科学业之外还是一名自由摄影师，并且说一口流利的中文。片子跟随卢本的足迹，从国际大都市上海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经过南京、武汉、三峡、昆明，一路走到香格里拉，记录下他沿途拍照过程中遇到的各式各样的中国普通人的故事。
卢本在长江岸边 （图：VPRO)
有关中国的西方记录片以往并不少见，但大多数片子中中国要么是神秘的东方古国，要么是极权的共产主义国家，要么是势不可挡的新超级大国，真正展现一个生活着13亿有血有肉、有故事的人的中国的纪录片却少之又少。也许是这个原因，《沿着长江岸边走》第一次让普通的荷兰观众看到了一个真实多面的当代中国。
“我尤其高兴的是这部纪录片向人们展示了中国的另一面。西方对中国存在很多的偏见，比如从我收到的观众反应来看，很多荷兰人之前会觉得中国人很难以理解、很乏味、有些奇怪，不太表露感情，甚至没有感情。当然东西方之间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差异，观众也觉得很有意思去看这种文化差异。我们的记录片当然会展现这种差异，但是以此同时我们也让观众看到，中国人其实也是人，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他们面对的问题我们也一样有，也同样有喜怒哀乐。”卢本很自豪他的记录片达到了这个效果。
无论是坐上富二代的法拉利跑车在灯红酒绿的上海市中心呼啸而过、还是坐在外来务工者的摩托车后面探访棚户区，亦或是在婚介市场上和为女儿寻婿的母亲聊天，卢本始终在做一件事：和这些普通的中国人攀谈，而且是那种非常接地气的问长问短，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道德评判，有的只是一个颗好奇和能感同身受的心。
卢本坐上富二代的法拉利（图片：VPRO记录片《沿着长江岸边走》截屏
卢本坐在外来务工者的摩托车背后 （图片：VPRO记录片《沿着长江岸边走》截屏）
卢本在婚介市场上和为女儿找对象的母亲攀谈 （图片：VPRO记录片《沿着长江岸边走》截屏）
“同情心”是很多观众从卢本身上看到的特质。在第一集中，卢本遇到了一名从小地方来上海的男孩。因为家贫，这名白白净净的男孩不得不放弃写作的梦想到一家生产食物模型的工厂里打工。每天24小时工作和吃住在充满有毒烟雾的工厂里，唯一能留给自己的东西是他的日记本。当他读起他略带伤感和诗意的日记时，卢本转身背向镜头，抹去眼里留下的眼泪，并说道：“我觉得自己有这么好的生活…太不公平了，你却要工作到那么晚”。而这个时候，这位懂事的男孩反而跑过来安慰他。
这一幕打动了很多的荷兰观众，甚至有在荷兰的中国留学生写信给卢本表示很受触动。“在中国人们承受着更大的压力。整个体制是那么大，竞争是那么大，周围人对你的期望是那么大，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压力也很大。这个男孩看来很不容易。我刚认识他，他就向我袒露心声，这让我很感动”，卢本谈到当时被触动的原因。
虽然卢本在镜头前的真情流露获得了如潮的好评，但他却为此感到有些尴尬。“我感觉自己不太专业。这个男孩和我分享他的故事，他的挣扎和情感，但我的表现却把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这对他来说很不公平。”
打动很多观众的一幕（图片：VPRO记录片《沿着长江岸边走》截屏）
“我总是选择那条艰难的路”
这样一位善良的医科高才生是如何拍起了纪录片，而且还是一部有关中国的纪录片呢？这要从卢本中学毕业那年说起。 19岁卢本中学毕业后不想马上上大学，一心想成为一名摄影师。由于一直对中国文化感兴趣，卢本决定去中国，去那里拍照片。然而到了中国后，卢本发现不会中文很难深入地了解中国。于是他在昆明报了个中文班开始学中文。“我是那所中文学校的第一个学生，那个女校长对待我象孩子一样。那时我发疯一样地学中文，每天一睁眼就是在学习。”就这样卢本在中国一待就待了两年，因为立志要成为摄影师，他走村串巷，几乎只和中国老百姓打交道，也许正是那时的经历让卢本比很多学中文的西方人都更接地气，中国人很愿意和他聊家常。
接地气的卢本（图片：VPRO记录片《沿着长江岸边走》截屏）
卢本学毛泽东在武汉横渡长江（图片：VPRO记录片《沿着长江岸边走》截屏）
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虽然卢本的中文越说越溜，但他的摄影师之梦并没有实现，带来的积蓄也用完了，于是他决定回到荷兰重拾学业。“因为去过很多落后的农村，深深体会到医疗健康的重要性，于是我选择回来学医，希望将来对这个世界有所贡献。”
可能天生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卢本在阿姆斯特丹大学医学系的学习走上正轨后，他心中的摄影师之梦又开始蠢蠢欲动。于是他又重新拾起相机，利用假期从土耳其、经过伊拉克、伊朗，一路拍到阿富汗。“我们每天都能听到这些地方的新闻，但我根本不知道那里的普通人是如何在战争中生活的。我总是选择那条艰难的路。我希望挑战自我。”这一回卢本成功了，凭借他的阿富汗照片他于2008年和2009年获得了荷兰摄影界的最高奖项-银相机奖的外国新闻类的一等、二等和三等奖。
虽然一直在拍别人，可是卢本却从来没有自己站在镜头前过。这次成为纪录片的主持人也可以说是命运的安排。“当时承拍这部纪录片的鲨鱼制片公司通过我实习导师找到了我，这位导师在中国担任客座教授，我在他那实习了半年。我当时正在阿姆斯特丹大学医学院的病理科工作，听到让我去试镜，我笑死了。后来我被叫去阿姆斯特丹的一个功夫武馆试镜，他们觉得我中文溜，和中国人 交流容易，就选了我。” 就这样毫无主持表演经验的卢本加入了剧组，他得到的唯一任务就是：做他自己。
之后就是历时两年的筹备和拍摄……
中立的视角
刚加入时，制片方只有一个很泛泛的想法，就是要拍一个普通人的中国，是卢本和导演及其他剧组成员一起将这个想法慢慢地丰满起来，并设计出了故事线。他们对采取哪个角度来拍这部记录片谈了很多，最后都用同意以一个中立的角度来拍。
“我们总听到很多关于中国的消息都是很负面的，尤其关注那些阴暗面。我不能说这不是真的，当然中国有很多问题。我所做的是尽量展现一个有关中国的均衡形象。当然经常有人将矛头指向中国政府，指向种种问题，但我相信真相应该是在中间的某个地方。”
随后便是两次飞往中国进行每次为期五周的拍摄。除了事先联系好的一些采访对象外，卢本获得完全地自由去和路上遇到的任何人攀谈，提任何他想要问的问题。“这个纪录片对我个人来说有很重要大意义，我爱中国，因为那里有我的过去。我曾经想过要一直在那里呆下去，现在我如果去到那里，我仍然感觉很好。”
作为外国摄制组，他们正式向官方申请并获得了在华拍摄许可。官方给他们配备了一名中央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全程陪同他们拍摄。“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来监视我们的，后来这位工作人员不仅没有一次干涉我们的采访，还在路上帮了我们不少忙，”卢本笑着说。
“我不想故意说好话。但如果你看到现在在中国所发生的一切，很多问题根本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不管是对老百姓来说，还是对中国政府来说。不是像很多西方国家所说的靠照搬西方的民主制度就能马上解决的，我不敢说这对现时的中国来说是好的，因为中国可能一朝垮掉，苏联就是一夜之间解体的，带来的并不是都是好结果。西方往往是带着那种居高临下的批评姿态，但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简单。”
卢本在三峡 （图：VPRO)
卢本拍摄的三峡库区世界最大的升船机 (图：Ruben Terlou)
但是卢本也承认，作为一名记录片的拍摄者，肯定是要带着批判态度：
“如果你拍一部有关中国的纪录片，你试图去展现那里普通人的真实生活，有些话题是不可能绕过去的。作为一个纪录片制作者有责任去提及这些问题，比如环境污染。污染当然对当下的中国和中国政府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议题，高速的发展对环境造成的压力。中国人自己也很担忧，这是经济发展付出的代价。工业革命时期，欧洲和美国的情况也是如此。然而不同的是这个规模，中国污染的规模比历史上任何时期和地方都要大的多。”
记录片播出后，卢本收到了很多来自荷兰人、中国人、甚至是台湾人的反应，其中一位台湾人说：“我之前从来不知道大陆的这些事情 。”卢本很高兴，这部片子把人们拉近了， “文化鸿沟根本没有必要存在。中国将在世界上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越来越影响到西方人的生活。因此消除偏见很重要，如果人们能彼此了解，就会防止很多问题的出现。”
卢本接下来的愿望是这部记录片能在更多的国家播出，也希望中国人能看到这部片子，“因为它就像一面镜子，通过看这部片子，中国人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自己的国家。”
六集记录片《沿着长江岸边走》:
第一集（上海）：中国梦
第二集（南京）：双喜临门
第三集（武汉）：伟大的舵手
第四集（三峡）：大坝
第五集（昆明）：娱乐
第六集（丽江、香格里拉）：丽江
播出时间：2016年2月7日-3月13日，每周日20点15分荷兰公共频道二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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