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美女小编 于 2017-2-10 17:04 编辑
文 | 易彬
时间:2016年12月-2017年2月 地点:莱顿大学汉学系 受访者简介:哥舒玺思(Anne Sytske Keijser),女,荷兰人,中学毕业之后,曾到美国华盛顿大学留学一年(1980-1981年间),期间开始学习中文;回国后入莱顿大学汉学系,1983-1984年间,作为交换生,到中国厦门大学留学一年,1986年在莱顿大学汉学系获得中国研究的硕士学位后留校至今,主要从事现代汉语、中国文学和电影等方面的教学,以及中国文学的荷译工作。
翻译过聂华苓、白先勇、张贤亮、高行健、叶兆言、陈村、残雪、苏童、格非、毕飞宇等人以及中国古典文学方面的作品,主要译本有聂华苓的《桑青与桃红》、高行健的《灵山》、叶兆言的《南京1937:一个爱情故事》;参与编辑过专门刊载中国文学作品的荷文杂志《文火》(已停刊);目前正在与林恪(Mark Leenhouts)、马苏菲(Silvia Marijnissen)合译《红楼梦》。
访问者简介:易彬,湖南长沙人,先后毕业于湖南师大、南京大学和华东师大,获得文学博士学位,现为长沙理工大学中文系教授、荷兰莱顿大学访问学者,主要从事新诗、中国现代文学文献学等方面的研究,有《穆旦评传》《我不能不探索:彭燕郊晚年谈话录》等著述。
访谈分为“学习中文、讲授中文的经历”、“《文火》:专门刊载中国文学作品的荷文杂志”、“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翻译”、“异化为主的翻译策略”、“《红楼梦》的翻译”五大部分,共计两万余字。现略作摘录如下—— 学习中文、讲授中文的经历 易:我们先从你学习中文开始谈起吧。
哥舒:其实,我本来没有打算学中文。我中学毕业的时候,获得了去美国的奖学金。去之前,我想学古希腊文、古罗马文,那是我中学的时候最喜爱的专业。我去的是西雅图华盛顿大学,去了之后才发现没有我可以上的古希腊、罗马的课程。有这方面的课程,但选修对象要求是硕士生。我就想,那就选一种我从来没有选过的课吧。课程表是非常厚的一本书,我看里边有中文课程,有普通话方面的,还有广东话方面的。我当时不知道广东话和普通话有什么区别,但是我发现书里面关于普通话的课很多,关于广东话的课很少。我就想,干脆就选一个普通话课程。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开始了。我选了一门现代汉语课,一门中国历史课……第二学期的时候,选了一门中国文学概论课,是台湾诗人杨牧教的……
易:你现在主要给学生上些什么课程呢?
哥舒:一类是属于汉语方面的课程,有给一、二年级的本科生上的现代汉语课。三年级有翻译课,就是把中国文学翻译成荷兰语,这门课教了很久了,很有意思。还有一门报刊阅读。
我也教过三年级的古代汉语课……文学艺术方面,一、二、三年级我有不同的课,一年级有一门文学与艺术课,文学与艺术各上七个星期,时间短,只能谈一些基本的东西,先会谈到文学观,最重要的当然是“文以载道”、“诗言志”,接下来讲传奇,诗讲李白与杜甫,词讲李清照,小说讲鲁迅……现代诗歌,有时候讲大陆的朦胧诗,有时候讲台湾诗歌,比如比较新的夏宇的诗,还有一次课,讲当代小说。艺术方面的内容不是我教,但兵马俑、敦煌壁画等等题材都是要讲到的。三年级,我给他们上华语电影课,会谈到电影和社会的关系…… (谈话过程) 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翻译 易:目前在荷兰更受欢迎的中国作家有哪些呢?
哥舒:主要有苏童、莫言、余华、毕飞宇,都有多种单行本。因为电影《红高粱》,莫言比较早就在荷兰有很高的知名度。余华主要是因为《活着》,也得益于电影。《活着》的译本,封面用的是电影女主角巩俐的照片,不过内容还是小说的内容。
这样处理,对学中文和文学的荷兰学生来说,也有便利,可以对照小说和电影。我记得瑞典的中学历史课要学中国历史,学生对中国历史很陌生,老师就给他们看《活着》这部电影,也要他们读小说《活着》,来了解时代。也就是说,《活着》会被当作中国历史来看。韩少功在荷兰也很受欢迎……
易:对于中国当代文学,你有没有感受特别深的地方?
哥舒:印象很深的一点,中国国家这么大,文坛很活跃,有很多不同的声音,有那么多不同的写作方法…… (聂华苓:《桑青与桃红》,1987年) (高行健:《灵山》,2002年) (叶兆言:《南京1937:一个爱情故事》,2003年) (《庄子》,施舟人译,2007年。该书出版后非常受欢迎,2月初版,至4月即4印。) (徐则臣:《跑步穿过北京》,施露等译,2016年。目前,荷兰有一些中学开设了中文选修课程,该书可能会被用作学习的阅读材料。据说,2017年3月,徐则臣将到荷兰。) 《红楼梦》的翻译
易:《红楼梦》应该是中文翻译成荷兰文最长的一部文学作品了。我在想,《红楼梦》的小说内容,对荷兰读者来说,意味着什么?
哥舒:是最长的。《红楼梦》可以把荷兰读者带进另外的一个世界里边。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很陌生,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但我想这个故事还是会吸引他的,这个故事是讲一个家庭,当然是很不一般的家庭。
它是讲过去的一个社会,这个社会已经不复存在,但它讲的还是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还是可以理解的,我们还会同情那里边的很多人物,他们之间的纠纷,他们的不快、欢喜,他们的命运。里边有很多西方读者、荷兰读者会同情、认同的东西。这一点,我想是毫无疑问的。《红楼梦》非常丰富,里边什么东西都有。社会、宗教、文化,各方面都非常丰富,一读就能感受得到。而且,它的描述非常生活化。 (底本,启功主编:《红楼梦(校注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1版,1995年第4次印刷) (根据德文版翻译的荷文版《红楼梦》,1946年)
参与编辑的专门刊载中国文学作品的荷文杂志《文火》 哥舒:……我的一些朋友,包括林恪在内,创办了一个叫做《文火》的杂志,季刊,专门翻译中国文学,给荷兰和比利时的爱好中国文学的读者看。杂志创刊是1996年,终刊号第48期,是2009年底出的,不过一直到2010年初,我们还有活动……
我们的目的是把不同时代的中文作品翻译成荷兰文,古典的,现代的,当代的,大陆的,台湾的,香港的都有,马来西亚的也可能有,是一个大的华文范围。各种类型的也都有,短篇小说、诗歌、杂文为主,也曾经请荷兰和比利时的作家,请他们看中国诗人写的诗,问他们能不能也写一首诗作为应和。
易:《文火》杂志的发行情况如何?
哥舒:销量还好……大概每期印500到600册。有的时候,我们觉得某一期影响可能会大一些,就多印一些。我们大概有350个订户,荷兰有200多个订户,比利时有100多个订户。 (创刊号封面,1996年) (创刊号目录,1996年) (总第23期,北岛专号封面,2003年) (总第47期,目录,2009年9月) (总第48期,终刊号,封面,2009年底)
访问手记
我当初制定莱顿大学访学计划的时候,就有荷兰汉学家和中国文学翻译者的访谈内容。及到抵达荷兰之后,又接连收到国内几位刊物朋友关于海外汉学访谈计划的邀约。哥舒玺思女士是我的访学指导老师,跟她提出访谈的想法,并说明不是中国文学作品翻译情况的简单回答,而是从接触、学习中文开始,到教学、翻译、传播等方面比较完整的回顾。她欣然同意。目前所联系的另两位居住在荷兰莱顿的中国文学翻译者,林恪和施露,对访谈计划也非常有兴趣。
荷兰汉学由来久矣。据说,荷兰的中国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16世纪荷兰商人到远东经商后所写的游记。前几年出版的“列国汉学史书系”之中,即有一册《荷兰汉学史》,数百年来的历史第一次得到了比较全面、清晰的勾描。
目前,荷兰仅有莱顿大学开设了汉学系(中文系),从事中国文学研究与翻译的,基本上也都是任教于此或与此地有关联的。就知名度而言,柯雷教授(M.van Crevel)在中国、特别是诗歌研究界已经广为人知;翻译过十多部作品、且于2012年获得荷兰文学基金会翻译奖的林恪先生在中国也已经有了比较高的曝光率。
也有不少在中国文学的荷译、中荷文化交流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但还不为中国读者所熟知的学者和翻译家,哥舒玺思老师即是其中一位。她从1980年就开始学习中文,1986年开始在莱顿大学汉学系任教,1987年翻译出版第一部作品,聂华苓的《桑青与桃红》——在谈到这部译作的时候,哥舒老师一声惊呼,“哇,三十年了,不可思议。”三十年来,哥舒老师还翻译过高行健的《灵山》、叶兆言的《南京1937:一个爱情故事》,以及白先勇、苏童、毕飞宇等一批中国作家的中短篇作品。
三十年来,哥舒老师教过汉语、华语文学和电影等等不同类型的课程,其总体工作量始终是很不小的,比如2017年刚刚开始的这个学期,每周的课时量即达到14节——对于哥舒老师这样的在大学有全职工作的人来说,翻译是一项艰苦而寂寞的事业,这还不是考虑荷兰语作为小语种的境况,而是如她所说,业余时间花在翻译上,意味着“个人的生活好像完全消失了”。
哥舒老师参与编辑的专门刊载中国文学作品的荷文杂志《文火》,坚持十多年最后停刊,主要并非经济困扰,而是编辑(翻译)人手方面的原因,原有人员的生活发生了较大的变动,着力培育的几位新手又因各种原因离开,但哥舒老师和她的朋友们还在继续坚持翻译,即将看到的成果就是三人花费数年时间合译的《红楼梦》——中国最伟大的古典小说首次由中文翻译为荷兰文,这无疑是中国文学作品外译过程的一件大事,非常值得期待。
此次最终成型的访谈稿超过了两万字,其中既有中国文学在荷兰的译介与传播的海量信息,也着意保留了哥舒老师学习中文、讲授中文以及翻译中文作品过程之中的诸多细节——这是关于哥舒老师三十年来默默从事中国文学译介、中国文化传播工作的第一次详细的记录,也是中荷文化交流的一份生动的证词。 谨以此,向哥舒老师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2017年2月2日 熊文华:《荷兰汉学史》,学苑出版社,2012年) (哥舒老师办公室的书架) (莱顿大学汉学系一楼的悬挂物和告示栏) (一只经常来莱顿大学汉学系散步的猫)
文章来源:记忆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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